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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吃过红薯了,每次饭桌上有红薯时,三五好友总是吆喝我吃,而我总是摇摇头,他们笑话我看不起这廉价的食物,教导我要学会养生。其实,我哪里是嫌贫爱富,只是每每见到红薯时,心中依稀在疼痛。
我是独生子女,父母都是某央企员工,因为建设贫困山区的需要,他们常年扎根在深山里,我却不得已被留在长沙。没有兄弟姐妹,没有要好的玩伴,陪伴我的只有爷爷奶奶,我只能在家看童话故事,常常幻想着父母是某个国家的国王和皇后,有一天会驾着南瓜马车来接我回宫。
爷爷是个极其细心的人,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孤单与忧愁,常常带我去公园里玩,带我去他的菜园子看看一粒粒小种子是如何长成葱郁的蔬菜,结出饱满的果实。到了秋天,爷爷总会从地里挖许多红薯回家,有白心的,也有红心的。红心的最甜,也最松软,而白心的则粉粉的,有些僵硬。爷爷会拿出几个样貌还不错的红薯,将它们悉数洗净,放进煤炉底下。煤炉底下专门开了一个小口子,只要把红薯放置进去,等待个把小时,便可以开吃了。每每我放学回家,爷爷总会用铁钳子夹出熟了的红薯,热腾腾香喷喷的烤红薯放在手里烫得不行,可又舍不得将它放下。撕开外面那块皮,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红薯肉,非常开心与满足。
再后来,上了初中,到了秋天,爷爷依旧会烤一些红薯,送到我与母亲住的地方。只是那时的我正处在叛逆期,我的胃口被薯片、披萨、巧克力之类的新潮食品攥紧了,红薯这样朴实无华的东西对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吸引力。有好几次,那些红薯孤零零地躺在桌上,我看都不愿意看它们一眼,最后都被母亲扔进了垃圾桶。
爷爷却日渐消瘦,后来总是低烧不退。姑姑带他去医院检查得知,已经是肺癌晚期。那一年我刚进大学,得知消息,我立马赶到医院。爷爷精神看上去还不错,见我来了,很高兴,欣喜地喊着我的小名,我别过头去,生怕他看见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我陪着他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,曾经白杨树样挺拔的爷爷已经需要拄着拐杖走路,身体极度消瘦,我后悔对他的关心太少。
回到家中,爷爷变魔术似地拿出一只烤红薯。我很吃惊,他告诉我,知道我今天回来,他特意在去医院前就放进了煤炉里。我轻轻地撕开红薯,鼻子突然很酸,一口红薯吃进口中,竟然咸咸的,原来,泪水混着红薯被我一起吃进去了。
自爷爷走后,我再也没有吃过一只红薯,我害怕触碰,担心关不住情感的闸门情绪失控。于是,只有让红薯的香甜永远留在记忆中。